主题:古龙小说连载之《彩环曲》

发表于2008-06-26
“难道我是为了陶纯纯而对他生出憎恨吗?”他暗自思索着:“那么,我也未免太过不
智,大过小气了,何况陶纯纯与我不过初次相识,我有如此想法,实在不该。”
他本是心肠磊落的少年英侠,一念至此,心中便不禁觉得甚是惭愧,是以那项煌言语撩
拨,他也装做没有听到。
片刻之间,便已走到地道尽头,项煌双眉微皱,方自说道:“前面似已无路可行,难道
那——”
语声未了,却见这白衣女子陶纯纯已自在那看来有如一片山石的门户上,抚摸半晌,突
地轻抬莲足,在门下连环踢出数脚,这扇柳鹤亭方才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开启的门户,竟又
突地漫无声音地开了!
项煌顿时大感疑惑,目光一转,冷笑道:“原来你对此间的设置到熟悉得很。”
白衣女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出他语中的锋锐,仍自缓缓道:“我当然知道啦,那‘石观
音’就是我的师姐,只不过我已有许多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。”
项煌面色一变:“难道你亦是那‘无恨大师’的弟子?”
发表于2008-06-26
陶纯纯回眸一笑,轻轻道:“你倒也知道我师傅的名字!”
项煌面青如铁,但抬目一望,只见她笑颜如花,娇媚甜美,他愣了一愣,倏忽之间,神
情变化数次,最后竟亦淡淡一笑,手举火把,跟在陶纯纯身后向门外走去。
柳鹤亭却在心中暗叹一声,忖道:“这女子当真是纯洁坦白无比,在任何人面前,都不
隐藏自己的身份,世人若都和她一样,全无机诈之心,那人间岂非要安详太平得多。”
回头一望,那“神刀将军”与“铁锏将军”也已随后跟来,胜奎英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柄
紫鳞长刀,像是生怕柳鹤亭溜走似的。
柳鹤亭淡淡一笑,突地扭转身躯,扬手一掌,像是要往胜奎英当头拍去,这一下变生仓
促,胜奎英大吃一惊,方自侧首一让,突地觉得右肘一麻,右腕一松,手中的长刀,便已被
柳鹤亭夺在手中,竟是那么轻易而自然,就像是他自己将刀送到别人手里一样。
他惊怒交集之下,方自呆了一呆,那尉迟文亦自变色喝道:“你要怎的。”
却见柳鹤亭手持长刀,在火把下仔细端详了两眼,伸手轻轻一拂,哈哈笑道:“难怪河
南胜家神刀名扬四海,这‘紫金鱼鳞’,果真是口宝刀。”双手一抬,竟又将这柄刀送回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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奎英手里。
胜奎英不知所措地接回自己的金刀,心中既惊且怒,虽有满腔怒气,但却又不知自己该
不该发作出来。
只见柳鹤亭一笑转身,走出门去,项煌听得那一声轻叱,亦自转身道:“奎英,什么
事?”
“神刀将军”胜奎英怔了一怔,还未答话,只听柳鹤亭又已笑道:“没有什么,只不过
在下将胜将军的宝刀借来看了一看而已。”
项煌冷哼一声,只见胜奎英垂首走了出来,虽然面容有异,但却没有说什么话,那白衣
女子又自轻轻一笑道:“他这口刀真是不凡,以后有机会,我也要借来看一看的。”
项煌眼珠转了几转,哈哈笑道:“以后——以后自然会有机会的。”
胜奎英垂首无言,他在武林中亦是佼佼人物,如今吃了个哑巴亏,竟连发作都无法发
作,心中真是难受已极,却又不禁暗中惊佩,这少年的身手之快,当真是无与伦比。
柳鹤亭嘴角含笑,目光四下一转,只见这地道四面俱是石壁,上面的入口,竟然没有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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闭,离地约莫竟有三余丈,人口边的石壁上,嵌着一排六节钢枝,他方才虽由此处跃下,但
却因四下黑暗,是以没有看到。
项煌目光亦自一转,含笑又道:“这里想必就是出口了吧,由此上去,不知是否——”
柳鹤亭一笑接口道:“不错,这里上去就是那栋密屋,方才在下就是由此处下来的。”
语声和悦,丝毫没有敌意。
项煌“噢”了一声,心下不觉又有些奇怪,这少年怎地对自己如此友善,但口却含笑向
陶纯纯说道:“此处既是出口,那么就请娘子你先上去吧。”
陶纯纯又轻轻一笑,她此刻对项煌像是较为熟些,是以神态便有些改变,不但面上微带
笑容,而且也没有了先前那种羞涩之态,项煌只觉她这一笑的笑容,比方才还要甜美,哪知
她微笑的明眸,却又已转到柳鹤亭身上。
她轻轻一笑,缓缓说道:“那么我就不客气,要先上去了。”笑语之中,婀娜的身躯,
突地飘飘而起,上升丈余,双臂突地一扬,身形便又急升两丈,玉掌轻轻一垂,身形便已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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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去,飘飘落在上面。
柳鹤亭又自暗叹一声,忖道:“这女子不但轻功高绝,而且身法美妙,有如凌波仙子,
唉——看来武林中尽多异人,我这点功夫,还算不得什么!”
却听项煌抚掌大笑道:“好极,好极,想来古之聂隐红泉,亦不过如此吧。”
大笑声中,他身躯突地溜溜一转,冲天而起,凌空一张折扇,“唰”地一扇下拍。
柳鹤亭只觉一股劲风由上压下,他知道是项煌意欲借力上拔,微微一笑,移开三尺,抬
头望处,却见项煌的身形已在出口处消失,只不过却仍有笑声传来,道:“你要是上不来的
话,就从旁边的钢枝爬上来好了。”
柳鹤亭剑眉一挑,但瞬即笑道:“正是,正是,若没有这些钢枝,我还真上不去哩。”
回首一望胜奎英、尉迟文两人道:“两位你说可是?”
胜奎英、尉迟文不禁各个面颊一红,要知道身形若能凌空上拔四丈,实在大非易事,若
非轻功妙到绝处,便再也休想,胜奎英、尉迟文两人武功虽都不弱,但却都无法做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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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听柳鹤亭又自笑道:“两位先请,在下殿后。”
胜奎英鼻孔里暗哼一声,伸手还刀入鞘,举步掠到壁边,纵身一跃,右手抓住第四节钢
枝,微一换气,身形一长,左手便已抓住第五节钢枝,这样双手交替,霎眼之间,便已掠了
出来。
柳鹤亭鼓掌一笑:“好身手。”侧顾尉迟文笑道:“此次该轮到阁下了。”
那“神刀将军”武功传自河南“神刀门”,正是“胜氏神刀”当下的长门弟子,因了一
事流落南荒,才被“南荒大君”收服了去,武功的确不弱,方才他虽不能有如陶纯纯、项煌
般一跃而上,但身手的矫健,亦颇惊人。
是以柳鹤亭含笑说出的“好身手”三字,其中并无揶揄之意,只是听在尉迟文耳里,却
觉大为不是滋味。
他不悦地冷哼一声,身形突也斜斜掠起,“唰”地跃起约摸两丈,脚尖一找石壁间的第
四节钢枝,双臂突地一垂,身形再行拔起,他有意卖弄身法,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技火
把,身形已掠了出去,但手中火把却碰在地道出口的石壁上,再也把持不牢,手腕一松,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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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竟落了下去。
他身形掠出,向前冲了两步,方自站稳身形,却听身后笑道:“火把在这里。”
他一惊之下,倏然转身,只见柳鹤亭竟已一手举春他方才失落下的火把,笑吟吟地站在
他身后。
于是在这刹那之间,他便已开始了解到胜奎英方才的感觉,因为他自己此刻的感觉,正
和胜奎英方才毫无二致。
他默默地接着火把,目光指处,胜奎英正在凝视着他,两人目光又自相对,口中不言,
却都对这少年一身玄奇的武功大为惊佩。
但柳鹤亭的目光,却没有望向他们,而望在这间房外的一双人影上
此刻陶纯纯竟已和那项煌一起走了出去,柳鹤亭呆呆地望了半晌,轻叹一声,随后走
去,只是他叹息声是如此轻微,轻微得就连站在他身前的“铁锏将军”尉迟文都没有听到。
他无言地又自穿过一间房间,里外情况,仍和来时一模一样,他心中一动;突地听到自
己在地道中听到的脚步声:“难道那又是老鼠的奔跑声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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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微带自嘲地暗问自己,从前面项煌手中火把射来的火光,使得这间屋子的光线已有足
够的明亮,他目光一扫,突地动也不动地停留在房中那张方桌之上,目光中竟突地满露惊骇
之色,一个箭步掠到桌旁,伸手一摸桌上的蜡烛,此刻竟已短了一截,只是若非柳鹤亭目光
敏锐,却也难以发现!
陶纯纯与项煌已将走到另一间房子的门口,方自回转头来,向柳鹤亭招手唤道:“喂,
你在看什么呀?这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,我师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。”
柳鹤亭漫应一声,却听项煌已接口笑道:“你要是没有见过蜡烛,我倒可以送你一些,
让你也好日夜观赏。”他笑语之中,有些得意,又满含着讥嘲。
柳鹤亭心中冷哼一声。
哪知那白衣女子陶纯纯竟亦娇笑一声,道:“人家才不是没有见过蜡烛哩。”又道:
“我们再往前面看看,你快些来呀!”
柳鹤亭呆了一呆,心胸之间,杂感交集,只听得他两人的声音已自远去。
那“东宫太子”项煌似乎在带笑说道:“纯纯,那少年和你……”语气渐弱,后来便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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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甚清。
柳鹤亭暗中一叹。
“原来她到底还是把她的名字告诉了他。”不知怎地,他心里忽然觉得甚是难受,觉得
这房子虽大,竟像是多了自己一人似的,挤得他没有容身之处。
他呆呆地伫立半晌,突地一咬钢牙,身形斜掠,竟然掠到窗口,伸手一推窗户,倏然穿
窗而出。
胜奎英、尉迟文对望一眼,心中都在奇怪:“这少年怎地突然走了。”
他们却不知道柳鹤亭此刻心中的难受,又岂是别人猜想得到的。
他想到自己和这白衣女子陶纯纯初遇时的情景,想到她带着一种圣洁的光辉,高举着火
把,泞立在黑暗中的样子,想到当他的手掌,握住她那一只柔荑时的感觉。
于是他痛苦地制止自己再想下去,但心念一转,他却又不禁想起那翠衫少女的娇嗔和笑
语。
“难道她真是那冷酷的女中魔王‘石观音’,唉——为什么这么多离奇而又痛苦的事,
都让我在一夜间遇着。”
他沉重地叹息着,发狂似地掠出那高耸的铁墙,掠到墙外清朗的世界,天上星河耿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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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正中一株树上,却绑着一个身躯瘦小的汉子,身上鲜血淋漓,竟已被人砍断一手一
足,而他——赫然竟是那去而复返的入云龙金四!
树下的泥地上,亦满流着鲜血,金四的爱马倒卧在鲜血中,一动也不动,马首血肉模
糊,竟似被人以重手法击毙。
柳鹤亭已全然被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吓得呆住了,他甚至没有看到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影,
闪电般掠出林去,等到他微一定神,目光开始转动的时候,这几条黑衣人影已只剩下了一点
淡淡的影子和隐约随风传来的阴森冷笑!
这些在当时都是刹那间事!
柳鹤亭心胸之中,但觉悲愤填膺,他目眦尽裂地大喝一声,身形再起,闪电般向那些人
影消失的方向掠去,他拼尽全力,身形之疾,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,但是他身形乍起,林外
便已响起一阵急剧的马蹄声,等他掠出树林,马蹄声早已永远无法追到,于是他悲哀、气愤
而又失望地掠回林边,树林外仍停着十数匹鞍辔鲜明的健马,仿佛像是项煌身后那些银衫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