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古龙小说连载之《彩环曲》

发表于2008-06-26
女骑来的,此刻群马都在,但是那些银衫少女,却已受到了人世间最凄惨的遭遇!
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受了怎样的惊吓与屈辱,柳鹤亭折回林中,笔直地掠到“入云龙”
金四身前,大喝一声:“金兄。”
他喝声虽大,但听在入云龙金四耳里,却像是那么遥远。
柳鹤亭焦急地望着他,只见他双目微弱地张开一线,痛苦地张了张嘴唇,像是想说什
么,却无声音发出。
柳鹤亭又自大喝道:“金兄,振作些!”俯首到入云龙口旁,只听他细如游丝般的声
音,一字一字地断续说道:“想……不到……他……他们……我的……”
柳鹤亭焦急而渴望地倾听着,风声是这么大,那些少女本来听来那么微弱的声音,此刻
在他耳中也生像是变得有如雷鸣。
因为这些声音都使得入云龙断续的语声,变得更模糊而听不到,他愤怒而焦急地紧咬着
自己的牙齿,渴望着“入云龙”金四能说出这惨变的经过来,说出是谁的手段竟有如此残
酷,那么柳鹤亭纵然拼却性命,也会为这些无辜的牺牲者复仇的。
发表于2008-06-26
但是,“入云龙”金四断续而微弱的语声,此刻竟已停顿了,他疲倦地闭上眼帘,再也
看不到这充满了悲哀和冷酷的无情世界,他沉重地闭起嘴唇,再也说不出一句向别人哀恳的
话了。
江湖中从此少了一个到处向人哀求援手的“懦夫”,却从此多了一段悲惨残酷的事迹。
柳鹤亭焦急地倾听着,突地,所有自金四身体内发出的声音——呼吸、呻吟、哀告,以
及心房的跳动,都归于静寂。
“他死了!”
柳鹤亭失神地站直身躯,他和这入云龙金四虽萍水初交,但此刻却仍不禁悲从中来,他
一双俊目中滚动着的泪珠,虽未夺眶而出,但是这种强忍着的悲哀,却远比放声痛哭还要令
人痛苦得多。
他沉痛地思索着入云龙金四死前所说的每一个字,冀求探测出字句中的含意!
“‘想不到’……为什么想不到,是什么事令他想不到,‘他们’……他们是谁,‘我
发表于2008-06-26
的’……他为什么在临死前还会说出这两个字来?”
他垂下头,苦自寻思:“难道他临死前所说的最后两字,是说‘他的心愿还未了’,是
以死不瞑目,还是说他还有什么遗物,要交给他人?这都还勉强可以解释,但是——‘想不
到’却又是什么意思呢?难道他是说杀他的人令他再也想不到,是以他在垂死之际,还不忘
挣扎着将这三个字说出来?”
心念一转,蓦地又是一惊:“呀!难道将他如此残酷地杀死的人,就是那突然自地道中
失踪的翠衫女子,是以金四再也想不到如此天真娇柔的女子,会是个如此冷酷心狠的魔头,
唉——如此说来,她真是‘石观音’了,将我骗入地道,然后自己再溜出来,偷偷做出这等
残酷之事——但是……”
他心念又自一转:“但是他却又说是‘他们’!那么做出此事的想必不是一人……”
刹那之间,他心念数转,对那“入云龙”金四垂死之际说出的七个字,竟不知生出多少
种猜测,但其中的事实真相,他纵然用尽心力,却也无法猜透,他长叹一声,垂下目光,目
发表于2008-06-26
光轻轻一扫——
突地!
他竟又见到了一件奇事!
这已惨死的入云龙金四,右臂已被人齐根砍断,但他仅存的一只左掌,却紧握成拳,至
死不松,就像是一个溺于洪水中的人,临死前只要抓着一个他认为可以拯救他性命的东西,
无论这东西是什么,他都会紧握着它,至死不放一样。
柳鹤亭心中一动:“难道他手掌中握了什么秘密,是以他垂死前还不忘说出‘我的手
掌……’这句话,只是他手掌两字还未说出,就已逝去。”
一念至此,他缓缓伸出两手,轻轻抬起“入云龙”金四那只枯瘦的手掌,只是这手掌竟
是握得那么紧,甚至连指尖的指甲都深深的嵌入了掌心肌肤之中,柳鹤亭只觉他手掌仿佛还
有一丝暖意,但是他的生命已完全冷了。
柳鹤亭悲痛地叹息着,生命的生长,本是那么艰苦,但是生命的消失,却偏偏是那么容
易。
他叹息着,小心而谨慎地拉开这只手掌凝目而望,只见掌心之中——
发表于2008-06-26
赫然竟是一片黑色碎布,碎布边却竟是两根长只数寸的赤色须发!
他轻轻地拿起它们,轻轻地放下金四此刻已渐冰冷的手掌,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沉重的,
沉重地落在这方黑布和这根赤色须发上,边缘残落的碎布,入手竟非常轻柔,像是一种质料
异常高贵的丝绸,赤色的须发,却坚硬得有如猪鬃。
“这黑巾与赤发,想必是他从那将他惨杀之人的面上拉落下来的,如此看来,却像又不
是那石琪了。”他又自暗中寻思:“他拉落它们,是为了有赤色须发的人并不多,他想让发
现他尸身的人,由此探寻出凶手的真面目,唉——他临死之前,仍念念不忘将他手掌中掌握
的秘密告诉我。他心里的仇恨,该是如何深刻呀!”
他痛苦地为“入云龙”金四垂死前所说的“我的……”找出了一个最为合情合量的答
案,他却不知道此事的真相,竟是那么诡异而复杂,他猜测得虽极合情合理,却仍不是事实
的真相!
他谨慎地将这方碎布和赤须放入怀中,触手之处,一片冰凉,他突又记起了那黑色的玉
发表于2008-06-26
瓶和玉瓶上的“西门笑鸥”四字!
“唉!这又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。”
那些银衫少女,双手反绑,背向而立,被绑在树上,直到此刻还未曾动弹一下,只有在
鼻息间发出微弱的呻吟。
柳鹤亭目光一转!
“难道她们也都受了重伤!”拧身一掠,掠到身旁五尺的一株树前,只见树上绑着的一
个银衫少女,仿佛竟是方才当先自林中出来的那个女子,只是她此刻云鬓蓬乱,面容苍白,
眼帘紧闭着,衣裳更是零乱残破,哪里还是方才出来时那种衣如缟云、貌比花娇的样子!
他不禁为之暗叹一声,就在这匆匆一瞥间,他已断定这些女子都是被人以极重的手法点
了穴道。
于是他跨前一步,伸出手掌,正待为她们解开穴道,哪知树林之外,突又传来一阵朗朗
的笑声,竟是那项煌发出来的,大笑声中,仿佛还夹着女子的娇柔笑语,柳鹤亭心头一跳,
目光数转,突地长叹一声,微拂袍袖,向林外掠去。
发表于2008-06-26
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,只是为了一种强烈的感受,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愿看到这并肩
笑语而来的两人,他急速地掠入树林,他知道那“入云龙”金四的尸体,会有人收埋的,至
于那些银衫少女,她们本是项煌的女侍,自然更不用他费心,只是他心里却又不免有一些歉
疚,因为他和“入云龙”相识一场,却未能替朋友料理后事!
“但是我会为他寻出凶手,为他复仇的!”
他重复地告诉自己,但身形却毫未停顿,秋风萧索,大地沉寂如死,他颀长的身躯在这
深秋的荒野上飞掠着,就像是一道轻烟,甚至连林中的宿鸟都未惊起。
此刻他心中情潮翻涌,百感交集,像是都从这狂掠的速度中寻求解脱,也不知狂掠了多
久,更不知狂掠了多远,他但觉胸中郁积稍减,体内真气,也微微有些削弱,便渐渐放缓脚
步,转目四望,却不禁轻呼一声,原来他方才身形狂掠,不辨方向,此刻竟已掠入沂山山地
的深处。
他在这一夜之中,屡惊巨变,所遇之事,不但诡异难测,而且凄绝人复,却又令人俱都
发表于2008-06-26
不可思议,此刻他身处荒山,不由自嘲地暗叹一声,自语着道:“我正要远远离开人群,静
静地想一想,却正好来到这种地方。”
于是他便随意寻了块山石,茫然坐了下来,虽在这如此寂静的秋夜里,他心情还是无法
平静,一会儿想到那翠装少女天真的笑靥,一会儿想到那陶纯纯的温柔笑貌,一会儿却又不
禁想起那“入云龙”金四死前的面容。
一阵风吹过,远处树林黝黑的影子,随风摇动,三两片早调的秋叶,飘飘飞落,他随手
拾起一粒石子,远远抛去,霎眼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时,不知所迹,抛出去的石子,是永远
不会回头的,那付出了的情感,也永远无法收回了。
突地——
忧郁的秋风里,竟又飘来一声深长的叹息,这叹息声的余音,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尾,
拂过柳鹤亭的肌肤,使得他脚尖至指尖,都起了一阵难言的悚栗,已经有了足够的烦恼的柳
鹤亭,此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这一夜之间,他已经历了大多的事,而此刻在这寂静如
发表于2008-06-26
死的荒山里,却又让他听到了这一声离奇的叹息,“是谁?”他暗问自己,不知怎地,无尽
的穹苍,此刻竟像是变成了一只入云龙失神的眼睛。
叹息声终于消失了。
但是,随着这离奇的叹息——
“唉!人生为什么如此枯燥,死了……死了……死了也好。”
是谁在这秋夜的荒山里,说这种悲哀厌世的苍凉低语?
柳鹤亭倏然站起身来,凝目望会,只见那边黝黑的树影中,果然有一条淡灰的人影,
呀!这条淡灰人影,双脚竟是凌空而立,柳鹤亭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,脑海中突地
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!
“难道此人正在那边树林中悬枝自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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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龙《彩环曲》
第三章 荒山魅影
柳鹤亭生具至性,此刻自己虽然满心烦恼,但见这等事情,却立刻生出助人之心,当下
脚尖轻点,如轻烟般掠了过去。
又是一阵风吹过!
发表于2008-06-26
这淡灰的人影,竟也随风摇动了起来。
“呀!果然我未曾猜错!”他身形倏然飞跃三丈,笔直地掠到这条淡灰人影身前,只见
一条横生的树枝,结着一长黑色的布带,一个灰袍白发的老头,竟已悬吊在这条布带之上。
柳鹤亭身形微顿又起,轻伸猿臂,拦腰抱住这老者,左掌横切,有如利刃般将那条黑色
布带切断!
他轻轻地将这老人放到地上,目光转处,心头又不禁一跳,原来这满头白发、面如满月
的老者,双臂竟已齐根断去,他身上穿着的灰布长袍,甚至连衣袖都没有,柳鹤亭伸手一
探,他胸口尚温,鼻息未断,虽然面容苍白,双目紧闭,但却绝未死去。
柳鹤亭不禁放心长叹一声,心中突地闪过一丝淡淡的欢愉,因为他已将一个人的性命从
死亡的边缘救了出来,一个人纵然有千百种该死的理由,却也不该自尽,因为这千百种理由
都远不及另一个理由充足正大,那就是:
上天赋于人生命,便没有任何人有权夺去——这当然也包括你自己在内。
柳鹤亭力聚掌心,替这白发灰袍的无臂老者略为推拿半晌,这老者喉间一阵轻咳,长叹